老江小吃店开张。正门两个大红彩球在风中旋转如浪,球下丝带伴随摇曳生姿,招手客人快快进门。店内彩漆新粉白墙上挂着一幅超大花开富贵山水彩画,下方有盆万年青。万年青深绿叶片向上窜伸至大红大紫花朵,好似画里所有花朵皆从万年青头上炸出YAn丽缤纷。
老江招呼老曹,两人畅快开心。「以後有空就来坐坐,不要只在後山走,偶尔也下来逛逛。」老江说,开店并非梦想发财,主要是年过六十,坡地种菜种树山里晨昏上下,总有一天跑不动,进训部队来到给了他点子,营内大胖饮食部做不完或许他可捡一些;或许三年两载渐安稳,可减山中忙碌卖吃喝过日子。
「我不b你,你离开老家灵巧双手煎炸炒煮,我一生军戎一辈枪杆,如今不打仗枪杆子没用,就靠一点退休俸粗茶淡饭度日;另有营里伙房皆帮忙,省吃俭用过得去。」
老江和老曹谈天,不时回望柜台内阿香。阿香是泰雅族姑娘,被太yAn晒成咖啡sE,笑起来脸就红,红sE混合咖啡sE变成暗红sE,像挂在横贯公路旁树上的李子。
「别忘老家还有老婆等你。」老曹手指老江,老江手压老曹:「好啦!好啦!我和那个无缘老婆就认识一两个月且未过门,如今人分两地见不到也回不去,我看是做白日梦机会渺茫罗!你老哥哥也看开点,若要找人陪你走走路,我给你找。」
老曹摇手摇头,回头看阿香。阿香脸满月圆,脸上黑紫斑点像极成熟李子,他知老江Ai吃李子且不怕酸。喜欢吃李子也就罢了,连找人帮忙也找了个李子脸的。
老江一九二四年生,广西贺州人,二十五岁随军来台。中横公路一九五六年开工,老江跟着来炸山,犹记当时月薪七.五元,每隔数日装zhAYA0往小洞里塞,点燃引信轰然一响地动山摇,烟尘如雾落石似雨。炸下大小石块垫基铺路,运气不好被炸成屍块,游魂收惊伴土石长眠路底。
一九六0年中横通车,行政院退除役官兵辅导委员会办理退役官兵屯垦安家,在福寿山、雾社、武陵等地广设据点,老江习惯群山生活又不想住在无数同袍魂归天际中横深山,独自到丽yAn买间砖石小屋安家落户,又向当地人买了一块靠近训二营区缓坡地种菜种树。原本和老曹一样等着时候回大陆,但转眼流光易逝数十寒暑,脸上皱纹b老家乾土地裂缝还多,回大陆有梦无影力不从心。
老曹一九一九年生,随部队来台加入空降部队,老士官长届龄在丽yAn退伍。和老江一样,两人皆从大陆只身来台,部队曾是衣食所倚生活重心,退伍步出部队大门,惊觉自己孑然一身,原本上山下海冲锋陷阵两条腿竟不知东西南北行往何处。对他们来说,城市非向往也难融入,部队始终梦寐相依;於是,老江在训二营前小坡住下,老曹则在训二营後山坡就地取材,砍树砌石搭建自己石板屋。
两人年纪小差五岁,上半生命运有许多共走一条线上──在大陆被抓兵──离乡背景──只身来台。原本和多数同袍一样抱着「一年准备,两年反攻,三年扫荡,五年成功」的期待,但光是准备就准备了三十几年,也不知准备好没有。老曹在家门口种下枫香小树苗,如今反哺可为他石板屋遮风蔽雨……
「老哥哥,我Ga0两个家乡菜给你嚐嚐,待晚上阿兵哥进来,我可没空招呼你。」
未待老曹吭声,老江朝阿香挥手,李子阿香跑来。「阿香,你去弄个面肠蒸排骨、牛杂和几个封r0U过来……」
老曹看老江,老江眼里两个李子更红了,熟透发亮,脸上皱纹都在笑。
「姑婆山蛇鞭酒、蛇鹰gUi宝酒,你要哪个?」
老曹平日少喝,但被老江b得没法。「今天我开店,多少没关系,你张口就行……」老曹很少笑得如此开心,也好久未一天里说那麽多的话。在丽yAn,在认识阿香以前,老江家椅子有一半是老曹PGU影子。老江将种的菜放小咩背上帆布袋,小咩替老曹背上山。老曹抓蛇打野味,自己不动手,下山给老江。老江说:「咱老广吃天吃地,不能吃就泡酒。」於是老江把在老家所学吃喝绝活全使出来,隔壁家玻璃瓶里是李子、梅子酒;老江家里还有姑婆山蛇鞭酒、蛇鹰gUi宝酒、福禄寿三宝酒……,全凭脑袋家乡二十年记忆。
「老江,开店啦!恭喜恭喜……」
老江抬头,吴添基进店。老江拉他一起坐。
「老曹也在。真难得,我从没看过他喝酒。」吴添基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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